他四五度角仰望天空,在这个万物勃发的季节,用山野萧瑟的语气说:“好多次想打电话,但又怕打扰到人家……”
    此时,从摄像头里,只能看到他那明显很用心的用剃须刀刮过,干净中还带着稚气的下巴的天仙, 再一次无奈但开心的破功,“哈哈哈……”她也一手捂着胸口,一手拍着桌子,头摇个不停,“你……够了……哈哈哈,真是笑死我……呼……呼……”
    见那下巴明显松弛了很多, 天仙不禁又摇头,“我可能猜错了一件事……”
    她马上在摄像头里看到了周晨的脸, “啊, 你怎么会错呢,你不可能错的!你猜错了什么?”
    天仙又很是无语,但懒得跟他计较,“我觉得,我可能看不成你的笑话,因为就是现在,你的演技,也可以说是一流,”她竖起大拇指来,“刚才真的,你连下巴都是戏。”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周晨露出高兴中又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来——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这样的时候都会有的表情,“没有吧。”
    “有的,绝对有!”天仙再一次非常肯定的夸奖,“你刚才的表演,就是影帝级的,至少我做不到。”
    “那,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, 那只是我在你面前,毫无掩饰的真实情感的流露?”周晨轻轻的问。
    “哼,”天仙重重的把头偏向一边,“谁信?”
    刚刚还笑靥如花,现在连发梢都在生气,“连电话也不主动打一个。”
    我就知道会这样,我就知道会这样!周晨在心里呐喊,但他并没有说出那句他非常想说,但一定不会有任何积极作用的话,“不是你说的,我们暂时不要联系吗。”
    因为那只会把拌嘴升级为争吵,让女孩子变得更蛮不讲理,说出些什么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?”,或者“我说的你都听啊?”之类的。
    他不愿让天仙变得更蛮不讲理——虽然蛮不讲理就是很多女孩子的本能,食言而肥就是很多女孩子的天赋,只是再一次起身,“你跟我来。”
    于是天仙又一次在摄像头里看到客厅的全貌,干净得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,看到他上楼, 看到他经过卧室的门,门口的地上, 有不明的白色物体堆积,哦,那是臭袜子……噫!
    哎,床上好像只放了一个枕头,这就太刻意了吧。
    周晨进了书房,“你看!”
    天仙看到,不但桌子上堆满了书和卷子,一边的躺椅上,也盖着书和卷子,坦白说,没有参加高考的她,还真没有这样的记忆。
    摄像头在桌子的一角停了停,好让天仙看到一个相框,那正是她第一次发在安联微博上的两张照片中,在雪地上穿着红衣对着镜头回眸,被网友评为美得惊心动魄的那张。
    她想说话的,“肯定是故意摆出来的。”
    但不知怎么回事,她没能说出口。
    可能尽管这不是第一次在他房间看到自己的照片,在东岙岛上,他卧室里的墙上,就贴着她的大幅海报——也可以说是照片,但放在常用的桌上的照片,那意义就又有不同。
    谷洀
    哪怕是摆拍,那也说明了很多事,就像天仙,现在想摆拍都摆拍不出来,她还没有洗哪怕一张周晨的照片,她只是在电脑里,藏了几张他的照片而已。
    “你看看这个。”周晨把摄像头对着照片后面的墙,那上面贴着一张一看就是他手写的字条,字条的内容,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不陌生,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
    天仙又一次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如果这也是摆拍,那这就是更用心的摆拍。
    “每次想照片上的人的时候,每次想给她打电话的时候,我就看这句话,”周晨才开始委屈巴巴的说,感觉形势有些不对的天仙拿起手机来,“是这样吗,我看看啊。”
    “短信一共是……反正平均一天不到两条,qq上的留言,每天倒是固定的至少有一条,但感觉就像是复制黏贴的,因为内容都大同小异,我看看,”她又看电脑,“至少有十天都这样留言,‘你今天好吗?’……”
    周晨马上说:“后面的那两个字你怎么不说?”
    天仙摆手,“都是复制黏贴的,所以那不重要,主要是,我觉得,那两个字,太假!”
    “就像我现在看到的一样,有些人,一个人过得潇洒着呢,有个成语怎么说的,嗯,乐不思蜀,哪会……想。”
    因为那些像是复制黏贴一样的留言,最后的那两个字,也一直都是“想你!”
    周晨只定定的看着天仙,天仙刚开始还很镇定,带着些洞悉一切,只是懒得跟你深究的镇定,后来,就有些局促,都想看看,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,就听周晨说:“你知道,女字旁的这个‘她’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成为你们的第三人称的吗?”
    天仙很诧异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,一点都不相干好吗,“难道不是一直都是?”她说:“你这是想向我展示你复习的成果?”
    周晨轻轻的摇头,“不是的,这个字,一开始读jiě,在古文里,同‘姐’,是个用得不多的生僻字,直到1920年,曲庵先生,就是刘半农先生,在伦敦留学期间,写了一首诗,这个字,才普遍被用作你们的第三人称。”
    这还真是给我上课吗,天仙有些茫然的点头,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”
    但你究竟想说什么?
    “这首诗,是这样的,”周晨清了一下嗓子,“天上飘着些微云,地上吹着些微风。啊,微风吹动了我头发,教我如何不想她?”
    “月光恋爱着海洋,海洋恋爱着月光。啊,这般蜜也似的银夜,教我如何不想她?”
    天仙已经愣住,都不能开口让周晨不要再背。
    “水面落花慢慢流,水底鱼儿慢慢游。啊,燕子,你说些什么话,教我如何不想她?”
    “枯树在冷风里摇,野火在暮色中烧。啊,西天还有些残霞,”周晨一直就直直的看着天仙,看着她的眼睛,“教我,如何不想她?”
    诗背完,他没说话,天仙也没说话,两个人就那么直直的看着,看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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