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窝竹榻里歇歇,我去厨房瞅瞅。”大郎说着,起身出了堂屋。
    阿河想起三朵哭的可怜兮兮的样儿。“我也去厨房看看。”今个怕是吓坏了,也不知缓过劲没。
    “我看看后院的菜地。”二郎对着大嫂说了声大步出了屋。
    开春那会,大郎他们没回家,花伯闲着无事,就把菜园整顿了,种了些蔬菜。
    余玮和阿水俩人见人都走了,嘻嘻哈哈的也出了屋。拥挤的堂屋,一下子就空荡起来,季歌一个人也窝不住,觉的冷清了些,起身慢悠悠的去了厨房凑热闹。
    厨房本就不大,人堆多了就转不过身,大郎正想着进堂屋陪媳妇,就见她出现在门口,笑着走了过去。“屋里没人?”
    “嗯。我过来看看。”季歌往里瞧了两眼。
    正往锅里倒油的阿桃,抬头冲着她笑,甜甜的喊。“姐,小灶里的汤炖好了,要不要喝一碗?菜一会就出来了。”
    转眼她是虚九岁的姑娘,近一年吃的好睡的好,又有人疼着护着,单薄的小身板也就养圆润了些,眉宇透着股温婉,与她姐无二般。
    “大嫂,我给你蒸了蛋。”三朵转着脑袋,乐滋滋的说着,指了指搁火塘旁的陶锅。“就在饭里蒸着。”
    大郎柔声问。“要不要吃个蒸蛋?”
    “刚刚嚼了不少零嘴,这会肚子饱着呢。”季歌笑着回,对着三朵竖了个大拇指,夸了她一句。“三朵真棒。”
    见锅里的油开始冒烟,阿桃将菜往里倒,顿时冲出一股油烟气,她麻利的翻炒着。“姐夫,你带姐回堂屋坐着,这里味呛。”
    “对。厨房里有我们就够了,人多也转不过身。”正在烧火的阿河跟了句。
    “嗳。好。”季歌越看阿桃越满意,眉开眼笑的随着大郎回了堂屋,刚刚窝进竹榻里,便小声嘀咕着。“有没有觉的阿桃越长越出息?”
    大郎瞄着她欢喜的眉宇。“家里的孩子都长的越发出息,是你带养的好。”
    “日子过的快啊。”季歌懒洋洋的靠着丈夫,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肚子。“一晃就是一年,连小小的三郎三朵都吃着七岁的饭了。”粗粗一算,她来这个世界,快满四年了呢。“再过一两年,就要操心二朵的婚事了。”说着,正儿百经的看着身旁的男人。“平日里你多仔细着,有好的小伙子留着意观察观察。”
    大郎开着玩笑说。“咱们这一屋子,都全是好小伙啊。”余玮,阿河,阿水,再远点儿,也有柳安,年岁都相当,没差多少。
    “呀!”季歌愣了会,忽的小小惊叹了把,眼睛顿时一亮。“真是猪油蒙了眼,眼皮下的都没瞧着。”说完,她往大郎身旁凑了凑。“你觉的哪个和二朵相衬些?”要她看,四个小伙都不错,就是不知有没有对眼的,光他们看着也不成,这日子得俩个人过,得他们自己中意才好。
    听媳妇提到这事,大郎便把曾想过的念头说了出来。“我觉的阿玮挺好。”他也曾和二郎私下提过一回,俩人都觉的挺妥当,因存了结亲的心思,三人的情谊才越发厚实。
    “呃。”季歌惊愕的看着大郎。
    大郎略显诧异。“怎么了?你觉的不妥?”
    季歌摇摇头,又点了点头,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大郎看不明白,当然也想不明白,讷闷的说。“我见你和余婶处的好,对阿玮也是知根知底,又和二朵差不了多少年岁,再者,咱们俩家合伙开的铺子,只要没有特殊情况,生意差不到哪去,二朵嫁给阿玮,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,哪里不妥了?”有了柳家的事在前,俩家人结亲,就不用担心出这种祸事。
    “好是好。”季歌看着大郎,神色透了几分古怪。“可二郎怎么办?”顿了会,支吾道。“我还琢磨着,让秀秀嫁给二郎呢,秀秀多好的一个姑娘。”换亲的名声很不好,除了贫苦人家,谁愿意背这么个名声,尤其如今处在县城,又开着一间杂货铺,就更人言可畏了。
    原来是这事,大郎松了口气。“我问过二郎,二郎没这想法。”二郎年岁要大些,他自是先紧着二郎,事先俱寻问过了。
    “这样啊……”季歌心想真可惜。“秀秀多好,二郎怎么想的?”嘀咕完,又喃喃的道。“今年该满十六了。”
    对于二郎,大郎挺忧心。“他对成亲没什么想头,说要往后搁搁。”二郎自来有主意,比他这个当哥的还要灵活些,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。
    “喔。”季歌心不在蔫的应着。她这当大嫂的也不好出面,她和二郎年岁太近,接触太多难免会有闲话起。好在十六岁搁这个时代,也不算大,还能再缓两年。“搁着也行,十八再说也不算迟。”
    大郎也是这么想的。“等过两年,咱们就是彻底在县城札根了,二郎成亲这事,寻摸起来也宽裕些。”
    “也对。”季歌点头附和,忽的想起一桩事,急急的问。“你没同阿玮露过口风吧?”
    冷不丁的这么问,大郎怔了下才反应过来,笑着道。“没有,二朵年岁还小。”
    “阿玮可不算小。”季歌轻轻蹙眉。“他比二郎还要大些呢,再者姑娘家脸皮薄。”说着说着,面露沉思。“大郎你看这样行不行,咱们先和余婶透透话,让他隐晦的和阿玮交谈一二,看阿玮那边是什么态度,先别惊动二朵,若成了,再私下和她说说,倘若她也愿意,就让这俩人先处处感情,算是半个青梅竹马,往后成了亲,日子就更好过了。”
    说着,季歌又道。“我说,万一没缘份,阿玮那边没想法,这事啊,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过了,也甭让二朵知晓,静悄悄的,于两家的情分也无碍。”
    “我看行。”大郎思索片刻,觉的挺周全。“等有了合适的机会,你跟余婶叨叨这事,阿玮那边成了,我和二郎再和阿玮说说话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季歌笑着应,心里头美滋滋的,就盼着阿玮和二朵真能成事,原本两家就感情好,这样一来就真成一家人了,余婶的性子是真好啊,秀秀这小姑子和二朵感情也好,阿玮这边有大郎和二郎呢,二朵嫁到余家,算是掉福窝里了,轻轻松松没什么幺蛾子。
    晚饭过后,天色将将暗,二郎和阿玮拎着晚饭去了趟普济堂,阿河和阿水说再去柳家那边探些更仔细的消息来。三郎在堂屋里温书练字,三朵和阿桃坐在软和舒适的竹榻里打络子做针线活,季歌扶着腰,在屋里慢吞吞的绕着圈,大郎在旁也跟着慢吞吞的绕圈。
    两盏油灯,烛火轻轻跳跃着,映着屋内一片橘黄暖色,窗户支了个小缝,夜风钻进屋内,夹着几许细细寒,空气的流动,清清淡淡的墨香溢满整个屋子,更远些夜市的喧嚣,隐隐约约的顺着风透来,凭白添了丝丝恍惚感,又有种别样的微妙安祥。
    待更声响起,二郎和阿玮回来了,二郎手里提着油纸包,飘出阵阵馋人的香味,他把油纸包搁桌上。“路过夜市,买了点春卷,都说这家味道好,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。”
    这会离吃过晚饭堪堪不过一时辰,大伙肚子都饱饱哒,唯独季歌,那会受了惊,肚子空空塞了些零嘴糕点,晚饭就没吃多少,又在屋里绕了一柱香的时间,这会闻着春卷的香味,竟觉肚子有些发饿。
    “想吃了?”大郎听着媳妇吞口水的声音,笑着打开了油纸包,他还想着一会该进厨房,给媳妇热点汤,再整点吃的给她填肚,二郎买了春卷回来,倒是省事了。“柳姐情况怎么样?小安吃的好不好?”
    二郎答道。“柳姐还在昏迷中,有余婶在旁边安慰,小安精神好了些,晚饭吃的挺好。”
    “阿河阿水还没回来?”余玮急着听消息呢。
    “应该快回来了。”大郎估摸着答。
    季歌一连吃了两个春卷,解了馋,侧头对着三朵和阿桃笑。“这春卷做的好,美味可口,不尝一尝?”又冲着正在练字的三郎说。“三郎该歇歇了,过来吃个春卷。”
    “要尝,要尝的。”三朵闻着香味就有些蠢蠢欲动,奈何晚饭吃的多,又窝着没有动弹,肚里着实是塞不下东西了,她想了个法子,扔了手里打了一半的络子。“容我先在屋里蹦跳几圈。”给肚子挪点空间出来。
    阿桃哭笑不得的弹了一下三朵的脑袋。“个吃货。”
    “阿桃咱一块。”三朵嘟着嘴,拉起阿桃在屋里蹦蹦跳跳。
    季歌瞅着这场景,乐哈哈的笑了起来,屋里的其余四人眼里均有了笑意。三朵见他们高兴,也跟着哈哈哈的笑,倒是阿桃羞的满脸通红,却依旧陪着三朵胡闹。
    季歌看着面若桃花的小妹,心里咯噔一下,突然想到,阿桃比二朵只小了一岁呢,也该着手操操她的心了,这么一想,立即又想到了柳安,盘算着,若柳姐打算带着小安独自过的话,小安这孩子冷清归冷清,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性情,又有打铁的手艺,大富大贵没有,舒坦日子倒是不难。
    念头一起,便在心里落了根,季歌脸上不显,实则细细思索起来。这事暂时不宜有动静,得先过个一年半载的看看,她就这么一个妹子,得慎重些来,这孩子原先过的苦,都说嫁人是女子的二次投胎,绝对不能马马虎虎的来。待观察好了,柳家彻底清净,再和阿桃私下说说,看她是怎么想的。
    季歌很清楚,阿桃和二朵不同,二朵心里门儿清,有自个的主意。阿桃啊,太内向了,没个主心骨,眼里心里全是她这个当姐的,等事情都妥当了,再来寻问她的意见,她一准就应了,压根不会从自己的角度思索。开始时就问她,这就不同些了,可以引导着让她顺顺自己的思想,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日子。
    “想什么?”大郎略显无奈,媳妇啊,怀着孩子呢总喜欢东想西想,见天儿的琢磨琐碎事。“眉头都拧紧了。”说着,伸手抚了抚媳妇的眉头。
    季歌抬头对着丈夫憨憨的笑。“再给我拿个春卷儿。”
    大郎拿了春卷给媳妇,嘴上却没停。“大娘和余婶都说,心思不能太重,要好吃好睡,我说了,家里有我呢,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?”眼看到了最后关头,就不能安分点?晚饭媳妇胃口不好,他再三寻问,才知是傍晚那会受了惊吓,好在没什么事,光听着心都提嗓子眼了。不光是孩子的问题,真有点啥,肚子里有俩呢,媳妇本身不得受大罪了?媳妇真有个啥事,他觉的自己独活着也没甚意思。
    “没,就是走了下神。”季歌理亏,缩着肩膀,一点点的嚼着春卷。
    这会屋里人多,大郎心有顾及,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伸手摸了摸媳妇的发顶,眸子如无月亦无星的夜空,黑漆漆暗沉沉。过了会,柔声问。“我去给你热点汤?”
    “好。”吃了三个春卷,季歌确实有些口渴。待大郎一走,她松了口气。自家男人越来越气势了(ノへ ̄、)“三郎!快过来吃春卷。”嚷了句,笑着看向二郎和阿玮。“你们也吃啊。”
    “来了。”三郎搁了手里的书,走到了桌旁,看了眼大嫂,很难得的调侃了句。“大嫂不乖。”
    季歌瞪了他一眼。“你才不乖,每次得喊两三回才听话。”
    三郎吃着春卷,眼睛里溢满了笑意,一脸了然的看着大嫂,仿佛在说:我知道你是在迁怒,被大哥念了嘛,心情不爽嘛,他懂。
    这熊孩子越长越歪了!季歌在心里抓狂。她平日里攒的威严全没了。
    “看样子三郎在学堂里学了不少呢。”二郎心情愉快的说了句。
    季歌看着眉开眼笑的二郎。这话几个意思啊?
    阿玮是粗神经,没明白这里头的乐子,认真的接了句。“旁的不说,三郎这笔字是真好啊,这书啊没白读。”
    “三郎最厉害了。”三朵出了一脑门的汗,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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